我的老不羞@八十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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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上数峰青【一】

非典型ABO,有私设

想哲cp组,1.3k+

两个社畜破镜重圆的爱情故事

故事线比较长,慢慢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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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.




觥筹交错了许久之后,后颈的腺体终于有些支撑不住,开始轻微胀痛发热了起来。宋云哲放下手里的筷子,不动声色往椅背里缩了缩,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,偷偷抬起手指轻轻按压屏蔽贴的边缘。


棉纱布角落有些翻卷,他察觉到背脊沁出的冷汗几乎把屏蔽贴湿透,敛下眼睫,心头不由得有点慌乱和焦急。




桌上的人十几个,隔壁桌还有十几个,三四十多个奔三的男男女女,跨越十年的距离,好不容易在腊月二十七快年关的今天,成功聚在了一起,组成一场盛大的同学宴会。


一个个人模狗样的社畜,西服穿的得像黄袍加身一样,大着啤酒肚口齿不清,还妄图指点江山自我吹捧,虽然喝的醉醺醺的,但是碰杯声叮叮当当,酒液咕咚入喉,才空的杯子又重灌进新的黄白汤水,字句里在无休止的打着太极,所有人都沉溺其中,似乎根本没有结束或者中场休息的意思。



宋云哲本就疲于生理问题,饶是自己酒量再好,再舌灿莲花交际广泛,现在也是烦躁至极,索性把目光牢牢禁锢在面前的圆盘子里,筷子飞不停,营造出一种认真吃饭的假象。

每一次取极少量,争取把一块鱼肉吃出个十分钟,既能减少某一瞬间四目相对、被突然点名拉着高谈阔论的几率,又能让自己笑僵了的脸皮稍微休息一会。



又有人来敬酒,嚷嚷,班长班长,来来来,我敬你一杯,那么久不见了,当初咱们关系可铁着呢!


宋云哲眼角一抽,大哥您谁?脑子里把闹腾的最凶的那几个挨个过了一遍,未果,于是秉持优秀的职业素养,迅速咂摸下嘴里那块鱼肉,扯出一个标准的45°弧度,仰脖举杯一口闷,一连串动作那叫一个顺畅。

再正眼瞧人的时候,浅瞳微红水波潋滟,眉飞色舞顾盼生光,态度摆的诚恳且热情,直把人瞧得激动万分,班长还记得我,他真是大好人啊,情意浓啊,好兄弟!



这位送走之后,宋云哲低头放杯子那一瞬间眼前顿黑,后颈腺体的疼痛撕扯神经,身形晃悠了一下,尽管觉得已经快要撑不住了,可最后还是咬着牙勉勉强强板正着身体坐下,老套路把头埋进盘子里去。



他不敢抬头。

有人在盯着他。



前面那桌正好面对他坐着的人,李想,一双秋水桃花剪瞳,抱着胳膊和身旁的人寒暄,而视线却坚定,半错不错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有的,宋云哲发现的档口,这目光已经炽热到完全无法忽视了。



他整张轮廓板的像块石头一样硬,位置在窗口正下方,泼墨的黑夜和焦黄色灯光织成密匝的网,给他笼罩上一片阴暗的色彩,沉郁太过,十分骇人。

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久到大概人们终于折腾累了,喧嚣休憩,趴在桌子上的和靠在椅背上的歪倒作一团,领带和黑压压的西装皱巴的不成样子。


Omega们早就走了,家中人一个两个来接。他们喝的橙汁。宴席最开始,本来所有人都起哄要让这些娇弱的Omega一起喝酒。有一两个正在敏感期,实在接受不来,暗地和宋云哲使眼色告饶。



仿佛又回到高中,他们是第一届AO混合上课的实验班,班里小娇花儿似的这几个omega,害羞又腼腆排队在他后面当小尾巴,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被班里的臭alpha骚扰。



于是他失笑许久,只得冠冕堂皇的像高中那样摆出班长的气势,力排众议说自己陪他们喝,酒水钱全算自己账上,成功没让他们碰丁点酒。



倒是自己被灌得太惨了。

宋云哲撑着架子,右手三指装模作样端着一个高脚杯,迈着方步慢吞吞离了席,说要去包厢的露台上吹吹风。


桌上的人还在谈天阔地的吹自己又搞了几个融资合同,做了几个大项目,看他实在兴趣寥寥也就任他去了,好像吐沫星子都不愿意浪费一个在他身上。




老实说,他不太懂那些,他就是一教舞蹈的艺术老师,资本主义大佬的世界他真的搞不清楚,万一被拉住了,他也只有“喔、真的啊、您这决定做的可太对了、大环境就是这样嘛、您深谋远虑事业有成”这五句黄金宝典可以说,哄人乐呵,捧场表情像个陪酒的钟点工,明明是平等的寒暄,倒平白显得落了下贱。


他仰起头又灌了一口酒,酒液冰凉苦涩,洇遍口腔,浸泡牙齿,腺体已经疼痛到麻木。



明明同样是敏感期来着。




宋云哲转着酒杯,垂着脑袋放空。

面前是巨大的落地窗,红木雕花栏杆和玻璃之间的距离控制的很好,双臂交叠倚趴在栏杆上的时候,额头也不至于有磕碰的危险。


室内温度调的高,水雾弥漫糊涂了几乎整片玻璃,只有一小扇窗户是开了条缝隙的,被用夹子固定好了,呼啸的北风呜呜作响,呼号愤怒的撞击,试图鼓进这间沸腾的屋子,浇灭什么似的。


宋云哲往那边挪,调整位置想既透口气又不至于着凉。

左右腿交叠,摸索着动作,一个不稳就要往前崴倒过去,适时身后伸来一只有力的手,捞住他的腰间,恰好阻止了他坠落的趋势。


下意识的防备动作让他立刻扬手打掉腰间的胳膊,顺势推在来人胸膛上,用了很大的力气,以致于把对方推的踉跄几步,把住了栏杆才没也摔过去。



若有若无的可可香味。


是李想。



宋云哲顿时清醒了几分,把游离的思绪赶紧抓回来

他像只炸了毛的刺猬,隔得远远的审视这个外来者。



李想没什么表情,仍然看着他,眼底不甚分明,脸颊是透着热气的红,甚至爬上耳朵漫过脖颈。


宋云哲早便知道这人喝酒容易红脸,红到这个年画娃娃的地步,看来也是被灌得七荤八素了。

偏这人桃花眼生的讨巧,盯棵铁树都能生生盯得开花,再有俊俏的脸蛋加持,场景画风竟被他表现得仿佛愣头小子告白现场一般。



这种思想让宋云哲浑身不爽,于是他拼命摇了摇头,驱赶自己心中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。




“你来这干什么?”他问。


“嗯……吹风。”李想见他出声,眉头一挑,格外轻巧的回答他,嫣红的唇边展开些弧度,展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,挺愉快的样子。


这笑容落在还算迷糊的宋云哲眼里,倒只剩下傻气了,满脑子李想怎么和以前一样,傻的可以。




空气静止了一会,凌乱的酒席和嚎啕的北风也停了下来,他们就这么望着,诚恳又真实的做一对久别再见的老朋友,彼此带着怯意和试探,不甘心的要在对方浑身上下寻找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,以供寒暄和交流,又或者关照和挖苦。


宋云哲首先以失败告终,撇撇嘴扭回身体看窗外,掩饰出一个吊儿郎当的腔调,语意不明的打趣他。

“李大律师身价斐然,不比我们,怎么不在席上等着,老总们肯定都求着您帮忙呢。”


李想岿然不动,不知道从哪端出一杯酒来,不置可否的抿了一口,四两拨千斤还嘴,“这不是学着宋老师出来偷个闲嘛”。


他瞧着他。

大抵是真的醉的透底。



李想眯着眼睛。

他是干律师的,常年雷厉风行的工作风格让他不太适应接下来要出口的话语,读音分明的几个字在唇齿间含混了一会,却只能模模糊糊的犹豫着吐出来,

“宋云哲,今年是2024年……” 


他嗓音有些沙哑,引得宋云哲奇怪的瞟了一眼他手里的酒杯,确定是没什么伤害的香槟酒,才不动声色收回眼光,摸不着头脑的轻轻嗯了一声。


李想觉得自己像个牙膏,在被什么东西用力挤压着,把最隐秘最深处的全都往外吐。


宋云哲好整以暇的翻了个身,转为背靠着栏杆,双腿修长,笔直伸展开,继续低头把玩还剩三分之一的浅金色酒液。


李想也没等他回答,兀自说了下去:“你我约定的,还有十个月……”


宋云哲转杯子的手停顿了一下,随即恢复正常,倏忽抬起头来,唇线抿平,饱满的唇珠都消逝,眼神犀利尖锐,浑身上下散发出冰冷的气息,刺的李想几乎要退却。


“……所以呢?”

后颈的腺体又开始疼了,这一波来势汹汹,薄薄的皮肉下宛如埋藏着千斤炸弹,一突一突的不消停。

宋云哲下意识伸手隔着屏蔽贴按了按,却换来更为肆虐的胀痛,顷刻攀爬遍四肢百骸。他只能垂下头去,以防被发现不对劲。



“你说话…算不算话?”


宋云哲挑眉,打他十几年前认识李想开始,被这人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“你说话算不算话”,这也差不多六七年没见了,居然聊不了两句又被问,他是长了一张说话不负责任的脸是怎么着?

抬眸刚想反驳,就对上对方深情款款的双眼,竟是半个字都反对不出来了。


“……结婚吗?”

李想深吸了一口气,身体前倾,目光灼灼,差点要让人误以为他是个虔诚的等待审判的信徒。



宋云哲偏开头又转杯子转了好一会儿,喉间上下滚动无数次,才嘶哑着声音答复:


“……好啊。”



他满不在乎的口吻,随随便便漫不经心,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
说完才挑起眉头,扬着下巴,鼻孔看人一般乜斜着,唇边梨涡却漾了出来,配合后颈处终于再也遮盖不住的一丝麦穗的清香,慢慢交汇氤氲,缱绻融合,叠加成醇厚的酒,分外醉人的模样。

 



02.



2014级AO混合实验班的班主任是出了名的暴躁,整天顶着一颗光滑如卤蛋的脑袋在教室里溜来溜去,最大的爱好是在各个课间突然出现在教室的任一不知名角落,悄无声息化功入境,以致于有时候甚至没人知道他是怎么进去的。


不过也没办法,历来高中的学校都是AO分开的,就是为了避免青春期分化及以后可能带来的麻烦事。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,AO信息素和发情期对于人的影响可控了很多,加上确实人各体质有异,遇到分化时间过晚的学生反而不好处理。


于是上面大笔一挥,制定了条条政策,要各地区高中搞一个AO混合实验班。


市级中学第一个AO混合教学试点就在这个学校这个班,可以说是被寄予着全市教育改革的厚望。


而宋云哲宋大班长,居然就在这样风云际会的时代背景中,如此严厉的老师手底下,和班里的头号直A癌患者李想公费谈起了恋爱。




高一分班的时候,宋云哲还没分化,浑身上下干净清爽,甜味咸味一概没有,偏偏个子长得偏矮一些,阴差阳错的就被分到了混合实验班,充当零星存在的beta之一。班主任看重他性子柔和,点名叫他当班长,随时调和AO之间的矛盾。


说是有矛盾,大部分都是alpha过来挑衅,尤其李想,仗着自己是年级第一,脾气暴躁野性,出了名的看不起Omega,一天天拽的二五八万看谁都不顺眼,周身气场像个摔了猪扒钉的封建余孽。


可是呢,全班他都挥过拳头,唯独没碰过宋云哲。


后来有一次宋云哲转着手里的冰美式,团了一下羽绒服,打断对面假学习的混小子,托着腮分外好奇的问他这个问题。


混小子没好气的撩起眼皮,把宋云哲刚到手的冰美式抢过来,又将自己面前温热的水果茶推过去,吼:“大冬天的你喝什么冰咖啡,难喝还伤脑子!”


吼的声音好像有点大,对面的人吓傻了似的瞪直俊俏的凤眼。李想心里咯噔一下,红了耳朵暗自磨牙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,小声哼哼:“……你你你、你快学习!”



宋云哲噗嗤就笑开来。

心知那问题大概不必再问了。

 



03.



同学聚会结束后的第二天,农历腊月二十九,宋云哲开车载着母亲去机场,接自己从美国飞回来探亲的阿姨。


牙牙学语之时,父母工作正忙,阿姨还没移民,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宋云哲都是住在阿姨家的,二人感情颇浓,胜似亲生。去年姨丈病故,她也跟着生了好大一场病,前不久才缓和一些,被允许由女儿陪着回国。


路上堵车的时候,宋云哲的手机有了一条陌生来电,锲而不舍持之以恒。他没太在意,SIM卡1是工作卡,大过年的,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来触霉头,挂断也不礼貌,装作没接才能打马虎眼。


母亲本来在后座小睡,后来竟硬生生被震动吵醒了,问儿子是谁。


宋云哲也有点烦了,眼看着快要到机场,就让母亲先就近进去,自己去停车。停车场车不少,找个合适位置花了点时间,期间手机反反复复,催的心生烦躁恨不得扔方向盘。


他坐在刚停稳的车里接起电话来。


“喂,您好,我是宋云哲,现在是假期时间,如果有合作意向希望您直接整理书面文件发到我邮箱可以吗?”


他噼里啪啦想要快刀斩乱麻,语气有点冲,胸膛起伏,很不好惹的样子,只等着那边回一句“好的”就要立刻摔电话。


那头好像还挺沉得住气的,半晌轻笑一声,操着一口播音腔彬彬有礼的说:“…宋云哲,是我,李想。”


宋云哲愣住,晃了下神,后面忽然开进来一辆车,很响的鸣笛一声,吓得他立刻心头一凛,骂了句街,利索按下挂断键。

 



04.



午饭阿姨想吃火锅,于是五个人驱车去了一家看起来还算高档的火锅店。

到了点菜的时候,阿姨母女是国外胃,吃不惯辣椒,父亲胃不好,算计下来只能点清汤锅,这让嗜辣如命的宋云哲吃的索然无味,百无聊赖含筷子。

阿姨保养的好,远远看过去说是二十岁女儿的姐姐也不为过,但还是掩盖不住一颗八卦的心,一边吃一边问东问西,查户口似的盘问自己外甥:“云哲今年也说是25岁了,在哪扎根儿啊?”


“买房买车了吗?”

“交朋友没有啊?”

“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那?”



父母也加进来这个话题,母亲亲密地抱着阿姨的胳膊,条列例举他罄竹难书的相亲恶行,连带订婚仪式过了的妹妹也捂嘴笑。


“你看你妹妹,是个beta,二十岁也定下来了,怎么你就这么不让人省心!”阿姨笑着伸出手指隔空点着骂他。



宋云哲只会傻笑。


25岁没嫁人的Omega早已经步入被逼婚的进程,这个事实一度让宋云哲十分郁卒。


他们家传统,绝对不允许早恋,宋云哲在大学的时候就没有谈任何恋爱,暧昧都敬而远之,结果刚毕业没多久居然就被勒令去相亲了。

一沓接一沓的照片摔在宋云哲面前,他真的有些接受无能,最开始还愿意去见见,做到十动然拒,后来借口工作忙,留在帝都,常年住在工作室里,连家都不太愿意回了。



长辈们似乎总是有这样的想法,到了什么年纪就要做什么事情,管你心里准没准备好,你生理准备好了,心理还不是早晚的事情嘛。

但是他们不知道,对于一个Omega来说,25岁仍旧漂浮不定的原因并没有那么难懂。


到了这个年纪,就要明白,未来将会是两个各自心里有人的冰箱凑合着过日子,最佳的状态也不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。


但他宋云哲不愿意,他孤独而无望的奢求爱情。




李想又给他打电话:“宋云哲?”他似乎料定了宋云哲不会存他的电话,于是依然好声好气、耐心的自我介绍第二遍:“是我,我是李想。”


宋云哲在一桌混乱中,在蒸腾的水汽前,努力去听对面的呼吸声,可是太吵了,他听不到,于是他站了起来,木质靠椅在瓷砖上摩擦出巨大的声响,余下四人望向他,而他忽觉尴尬,忙不迭退出门去。临摸上门把,又折返把自己的衣服挂到了小臂上。


李想静静地等着宋云哲说话,他似乎听见了皮鞋踩在楼梯间的回声,还有宋云哲愈加剧烈的呼吸声。


终于,他说:“什么事?”

李想思考了一下,问他:“你在哪,我请你喝咖啡吧,好不好?”

宋云哲喘着气,莫名其妙:“现在?”

“嗯,对啊,”李想的笑声沉沉,像在喉咙里翻卷的小猫,“请你喝下午茶。”



也许是太想脱离开这个火锅店的氛围,他没犹豫什么就答应下来,刚要问去哪里的咖啡店,摸衣服兜才想起来,车钥匙大概是交给父亲了,便只能叫李想来接。


李想爽快同意,又叮嘱他:“你怕冷,别在楼底下站着,去里面,我都听见冷风呼呼响了。”

 



05.



于是他们那天就在火锅店不远处的星巴克里,坐了几乎一整个下午。


李想照旧点了温热的本周,而宋云哲却点了焦糖玛奇朵。


李想食指勾了下鼻尖,讪讪笑着,整个人看起来像个刚刚转学面见班主任的小学生,因为不知道班主任的喜好,所以无措得屁股长尾巴,挪来挪去,无处安置。


他想问宋云哲,怎么不和以前一样喝苦涩的美式,现在竟然偏爱浓甜的焦糖。

但是话到嘴边滑了一下就咽下去了,察觉到自己应该是没有问这句话的立场。



宋云哲双手撑在膝盖上,像个顽劣的孩童,低着头很是认真的用小勺子搅动棕褐色液体,表面上勾勒的图案很快消失掉,变成深褐色的一团,不见原本面目,他似是才刚刚满意,把勺子抽出来放到一边,失掉了兴趣。


这样的宋云哲让李想有些陌生,毕竟在他的印象里,宋云哲还是那个留着乖顺的学生头,每次叫出来写作业,给他买冰美式就捧着不撒手的人。


他安分又驯服,灵动也乖巧。


宋云哲不甚在意,摆足了浪荡子的态度:“无事不登三宝殿,叫我出来想让我干什么?给你家孩子报舞蹈班吗?”

语气之咄咄逼人是李想没想到的,他哭笑不得:“也就是前天晚上的事吧,怎么就忘了呢?……不是说好了,要结婚吗?”


见宋云哲皱眉,李想端起杯子来气定神闲喝咖啡,喝一口补一句:“虽然是喝醉了,但我记得,你可没有断片的癖好。”


宋云哲似乎是不太想提这些,长腿换了个顺序叠放,没好气怼他:“你要说事情就说,别老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。”


“行啊,”李想其实也懒得废话,“你就说,这桩你亲口答应的婚事,认不认?”



他盯着他。


不知为何视线别开,突然就都笑了。



宋云哲把手机放到桌子上,大手一扬,使其滑到李想面前,漫不经心的说:“我的微信里置顶是我上一个相亲对象,置顶下面是前不久我爸妈选定的下一个,你把他们替我拒了,我们结婚。”


李想伸出舌尖快速的舔了一下上唇,按开手机,密码屏保。

他抬头,宋云哲却已经再度沉浸在对焦糖玛奇朵的新兴趣中了。



四位密码。

他首先输入了宋云哲的生日,密码错误。

顿了顿,输入了自己的生日,密码错误。

曾经他们之间的周年纪念日,密码错误。

…2014,密码错误。

……2024,密码错误。请在29秒以后尝试。



宋云哲拿着金色的小勺,好像嘲讽的笑了一声。

咖啡馆的空调真是好用,李想手心都出汗。


30秒,半分钟时间,决定他够不够格通过宋云哲的考试,成为他的未婚夫。


这是一场豪赌,要么赔掉自己的一生,要么赔掉宋云哲的一生。


30秒到了,他输入了一串匪夷所思的数字。


开了。极简的原始桌面映入眼帘。

宋云哲敲着杯壁的勺子一顿,头却还低着,只瞥了两眼就舒了一口气似的往后靠进了柔软的布艺沙发中,好整以暇伸懒腰。



是0932。


永久相爱。

 



06.



他们那天在星巴克过得十分愉快,相对无言,一个处理案件,一个看视频扒舞,和谐且安静,像两个拘谨守礼的拼桌的人。


后来的几天里,守了岁,贴春联,看春晚,放鞭炮,他们过着自己原本的生活,仿佛对方从未出现,也根本没有这一桩可以算是私定终身的婚事。他们没再见过,甚至没有一通电话,一句晚安。


初四的晚上,李想又给宋云哲打电话。


“宋云哲?”

“嗯,什么事?”

李想默了默,最后有点无奈的说:“也没什么事,就是…你在哪呢?”


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只是单纯的想打电话而已。


宋云哲环顾了一下四周。

三个女人在厨房里,有说有笑的准备晚饭。父亲在旁边坐着,伸手示意儿子把茶几上的杂志递给他,宋云哲长手捞过,送到父亲面前,这时候正赶上家里的毛茸茸的猫女儿飞窜过来,腻乎着他的脚脖子怒刷存在感。


“哦,在机场。”他撸了一把猫,不假思索道。


李想明显呼吸一窒,带着点着急的意味追问:“机场?……你要去哪?这就回帝都吗?”


父亲见儿子说谎,狐疑瞟了宋云哲一眼,宋云哲躲躲闪闪,略显紧张的摆正了姿势,不小心踢到的猫咪愠怒叫了一声,他下意识往低处拉了拉毛衣堆叠的高领。


“……没有,其实在家。”


他有点不好意思,实在是刚刚闹着玩儿的心思占了上风,连二人之间该有的分寸也忘了。


“这样啊,嗯——”

李想的声音拉得过长,长的宋云哲心中打鼓,不知道这人葫芦里买什么药。

 



07.



五分钟后防盗门门铃响的时候,宋云哲知道了。


彼时他恨不得乱拳锤死那个西装革履的假笑油腻男人。

“伯父伯母晚上好,好久不见,我是宋云哲的未婚夫,李想。”

 



08.



宋父宋母在见到李想的那一瞬间,面上的表情非常的好看。


李想不以为意,进门站在玄关先行大礼鞠了一躬,温声说拜晚年。



阿姨也凑热闹,从厨房一边擦着手一边迎出来,恰好听见开头那一句,顿时欢喜得不得了,眼睛都快笑没了,歪头看着周围气氛不对又住了嘴,发现亲外甥挤弄着眉眼求救,才硬着头皮装傻,把李想先拉进来再说。



好好一顿饺子,是宋云哲最喜欢的香菇肉馅,他对面坐着人模狗样但是尝了一口以后就再也不动筷的李想。所有人埋头吃饭,只有宋云哲微不可察叹了口气,实在被赤裸裸的目光盯得浑身不爽,捞过李想的碗,伸手把两只碗里的饺子皮馅剥开,把皮全部拨给李想,馅儿留给自己,再送到李想面前。


妹妹瞧见了,小声打趣,“哥哥你怎么还挑食呢?再喜欢吃香菇也不能把饺子皮都给哥夫吃啊。”

宋云哲白她一眼,嗔骂:“你懂什么!”


妹妹掩嘴笑,怎么不懂,谁还没经历过似的,还不是小情侣那一套。



倒还真是误会了,宋云哲爱吃香菇,而李想则是一丁点儿香菇都不吃的,他嫌弃那玩意儿有股子味道,口感也奇怪,以前都是宋云哲给他挑拣干净才能下嘴。



饭后父亲领着李想进了书房,宋云哲本想跟上,却被母亲推搡回了卧室。


母亲摔上门,也不说话,只是抱着胳膊抬头望着自己儿子,眼圈一点一点变红。

“……什么时候的事?”


宋云哲见不得母亲这般,手足无措的转身到桌子前抽纸巾,扶着母亲坐到床边上,仔细的给她擦眼泪。


“你怎么回事儿啊你!”看他沉默不语,知子莫若母,顿时就明白了儿子的态度,“他给你带来多大伤害你心里没点儿数吗!”

“妈……”

母亲气的捶床,“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!当年洗标记吃的苦,现在身体虚弱受的累,都治不好你瞎了的这双眼!”


宋云哲不怕她骂,却被她哭的心中大恸,眼中潮湿一片,赶忙低下头。


“妈,嫁给他,没什么不好的,我们知此知彼,无论是未来的前途,还是现阶段的事业,都非常合适……”

“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,我的舞蹈工作室就快要做大做强了?……李想是律师,他能帮我的……”


他握着母亲的手细细密密的揉。


母亲哭了多久,他就低声哄了多久,无非是说些自己愿意,没受强迫,差不多到了年纪,想好了结婚之类的话。



父亲拧开了门,应当是已经把李想送走了。

他严肃的拉着脸,就问了宋云哲一句话:

“你打算好了?”



宋云哲扶着母亲站起来,牵着她的手交到父亲手里,揉了一下红掉的眼睛,扯出一个笑容来哑声回答:“嗯,打算好了。他没什么不好的,结婚而已,与其再找个新的人重新走这段路程,不如来个旧人,省心,也省力气。”


宋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没再说什么,转身带上门走了。


他不知道父亲和李想在书房里说了些什么,但是看这个反应,家里不会再有太大的阻力了。



父亲每一次的沉默,都是对自己任性的纵容,宋云哲很清楚。

这不是信任,是纵容,又或者,是放纵,等你成功抑或撞南墙,看你头破血流,冷眼旁观你要不要选择回头,自始至终,不会帮你任何一把。在父亲的眼里,这是长大。

 



09.



宋云哲靠着床瘫坐在地上,左腿折叠贴着肩膀,右腿伸开随意放直。平复了一会儿情绪之后,他第一次主动的给李想拨了电话。那边几乎是秒接,通线之后却只能听见浅淡的呼吸,以及似有若无的风声。


“明天有空吗?”他问。

“嗯。”那头的声音有些闷。


“去你家吧,见见你妈。”宋云哲的食指轻轻敲打在腰带漂亮的玻璃搭扣上。

“……什么?”不知道为何,李想听上去有点傻了似的,像含着鼻音,模糊糯软异乎平常。


宋云哲颇有些愉快的揶揄他:“怎么,你都这么有勇气来直接见我爸妈了,还不允许我直接一点?”


“……你别怕,我也不怕,真的,我比高中有勇气多了。”他又加了一句。

也许是回忆起了什么,嗤笑出声,咧开嘴,梨涡酿成圆的,一丝水痕慢慢在脸颊上成了形。

 



10.



李想的母亲和宋家夫妇差不多是完全不同的类型。

李母是个大学教授,出生自一个古旧的书香世家,为人严肃板正,正直耿介,出了名的倔,管教李想很严格。虽然是从欧洲回来的海归,却也没怎么受到西方开放自由的思想影响,所以无论是对李想的教育还是看待儿子的交友,她都秉持一种慎之又慎的态度。


因此,她并不喜欢宋云哲。


高中的时候,因为过早的标记,两个孩子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所有人都颜面扫地抬不起头来。

极为看重清誉的李母拧着李想的耳朵拎到宋家门口去,让李想赔礼道歉,并且愿意承担宋云哲清洗标记的一切费用。


但是恰好那一次宋父不在家,只有宋母和宋云哲两个人。向来端方稳重的李母那天一反常态的暴躁,处在愤怒的边缘却也打着精神言辞恳切,话里话外是两个小孩只会互相耽误,早恋害人害己,趁早断了才是明智的事情。而李想被压跪在地上哭到泣不成声,哆哆嗦嗦,除了魔怔似的喃声说“不要”,好像什么都做不到。


他们两个人在一起。

他们如此孤单,无助又恐惧。



这一通闹剧让宋云哲几乎羞愤难堪,如果不是笃定真心要和李想在一起,恐怕早就支撑不住这样沉重的心理压力。


他也跪下,虽然眼球上都布满红血丝,但是他没有掉眼泪。

他低低的哀求,说自己可以转学,可以高考之前不再见面,但是能不能不要洗去标记,能不能不要拆散他们。


宋母是个软心肠的,生气归生气,怒其不争,但是看着儿子难受,实在是悲伤占据上风,一句话也主张不出来。


李母是气急,却说:“那怎么行,这是耽误人的大事!不行!太束缚人了!必须洗标记!……在你洗掉标记之前,我是不会让李想去学校的,希望你早点去,然后给阿姨打电话,阿姨把医药费给你……”



宋云哲就这样和李想见了高中时期的最后一面。



他盲目无谓的固执的守着和李想的约定,守了几天,守得心力交瘁,狼狈混沌,在父母无尽的争吵中夜夜噩梦,终于还是守不住了。


他以现阶段洗标记耽误学业为由,暂时把那缕醇香的可可味留在了身上——一直到很后来上了大学也偷偷地没有去洗掉,并为此付出了每月发情期都高热不止的代价——可为了不再耽误李想上课,也是听父母的劝告、害怕被人戳脊梁骨,宋云哲还是毅然决然的从帝都转了学,到数百公里以外的新城市。



新城市离家远,宋云哲只能选择住校。


那个学校很漂亮,他被安排在一个Omega班里,教室外栏杆上的绿漆都是新漆的,窗明几净,学习氛围都更好,书声琅琅,老师优秀,人言和善。

这样的环境很好,好到一切都陌生,陌生到盛夏也冰凉,秋老虎也寒冷。



宋云哲给自己加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,抱着柜子里数条棉被加在身上,可是却仍然在窗帘掩映的夜晚,喉间哽着李想的名字,浑身冒汗的打摆子。


这是刚被标记的Omega缺少自己alpha信息素抚慰的后遗症。


生理学意义上,标记成结以后,Omega有小概率会产生排异反应,由其体质决定,需要alpha长时间的陪伴以便于潜移默化,减少排异,否则将会造成分泌紊乱,体内失调。


很不幸,宋云哲就是这样的omega。他还脆弱而顽强,娇弱而坚韧,打落牙齿和血吞。


他好冷,他好热。


他婴儿般蜷缩,所有的布料全部湿透,照旧止不住的发抖,心脏都要冻住了,呼吸滞塞,血液停止流动。



他恨。


他不能恨。

 



11.



李想开车来接。


时至今日,再见李想的母亲,宋云哲自忖也是有阴影在身的。


那种仿佛是鱼儿在浅滩眼睁睁看着潮水退去,挣扎着尾巴濒临死亡的感觉,太深重了,犹如跗骨之蛆,剥离不掉。



李母选择在一家当地很有名的西餐厅里,像个古欧洲封建贵妇似的,穿一袭干练的黑色大衣抱着胳膊坐着,隔着很长的桌子,桌子上布满鲜花和酒红色、洁白色的餐巾,银质餐具熠熠闪光,摆出一张尤其礼貌精致的笑容接见了宋云哲。



宋云哲只穿了很休闲的一身长风衣,搭牛仔裤白色板鞋,进餐厅大堂的时候察觉自己怎么都很格格不入,就已经料到,诚然可能不会有太和善的结果,可是直面这么个气氛也还是很让人起鸡皮疙瘩。


李想握着他的手腕,送他走到母亲对面的桌边,拉开凳子示意他坐下,还很贴心的给他整理好了桌面上的食物,起开一瓶红酒,倒入右手边的高脚杯。




“妈,我和云哲,我们打算好要结婚了。”李想一边给母亲斟酒,一边不咸不淡像下达通知似的告诉她。


李母刚要张嘴,又被走过去小松柏似的站在面前的李想打断:“你什么都不用问,也不用说,说了也没用,准备钱就得了。”

李母闻言很是不满的瞪自己儿子,知道他护短护的厉害,可是哪有人这么说话的,结婚不让长辈插嘴,张口就是准备钱。


“上次不是跟你说了?你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负责,不能任性。”

“我们很认真,我--”

“行了,我还不知道你?惦记这么多年,还是做事情顾头不顾尾,冲动冒失。这是把婚姻当你们高中早恋耍耍闹闹的儿戏吗!”

“什么叫早恋是儿戏!--”

“你就为了他这么跟我说话?!……”



这么多年过去,这家人的性格居然一点都没变,或者说皱起眉头怒发冲冠的表情都是这样相像的。



宋云哲颇感神奇的看着李想。

他明明穿着一身得体优雅的灰西装,有高度自律的法律人士职业道德素养加持,却偏偏窝里横成乡村泼妇的气势。倒是突然一时摸不准这种家庭内部的吵架自己要不要加进去试试看。



李想本身性格很霸道,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,说一不二,时常对宋云哲这里那里指手画脚,理不直气也壮。

偏偏宋云哲又爱听他的话顺着他,说太阳是方的都能眼睛不眨的点头应和,直接助长了李想的气势,惯的他不知东南西北,后来跟谁交流都是吆五喝六不容置喙的架势。


这么多年过去,律师这个职业应该也让他牛气了不少,这不跟自己亲妈说话都刚硬嘛,完全不顾李母那同款牛脾气。




为了这个餐桌上的长治久安,宋云哲思来想去还是试探性的叫了声伯母。

最后一个音都没落完呢,李想扭头朝向他,表情严肃、沉着冷静,好像一个训孩子的年轻父亲,但那情绪分明是内敛的,低声唬他:“你别说话好好坐着,饿了就自己先吃,我搞得定。”


宋云哲还真的被唬住,倒不是怕,而是觉得久违的别扭,紧张且不知所措。


那厢李想母子还在打着言语官司,完全没有桌上第三人插嘴的余地。

反应了一会心底隐约被气笑了,不让插嘴也就罢了,这种不被人尊重的感觉才令人恶心。他们李家人可好大的谱,瞧不上外家人呢。


兴许自己在这的出现都十分不必要,仿佛在给人家一家人添麻烦。


他烦闷的要命,拎起衣服来,转身朝门口走,不咸不淡的丢下一句:“那你搞定吧,我去停车场等你。”



步子还没迈开,李母愠怒的声音就传过来:“这么久不见,没想到还是这么没分寸。”


李想一时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向宋云哲发难。


宋云哲住了脚,敛上眼睛舌头在口腔里顶了一下,极缓慢的转过身,扬起一个标准的笑容直面李母气的喷火的一模一样的桃花眼:“伯母,是您儿子……”他浅色的瞳孔转了一圈,轻飘飘落在身体僵硬的李想身上,笑容幅度慢慢加大“……亲口求着我来结的,不是我要求他。倒是不巧,我给应下了,所以哪怕是您不喜欢,这个婚,我也结、定、了。”



宋云哲咬着后槽牙,手里把衣服捏紧。


李想安静地看着他。



刀锋般削直的面庞白至透明,隐约要和十年前那张肉嘟嘟却泪痕遍布的脸重合,却又在即将交汇的那一瞬间空余碰撞,顷刻间分立开。


成熟的,稚嫩的,冷漠的,温柔的,红唇与红痣形如昨日,天底下最挣脱不了、摆脱不得、忍将不住的缱绻都在那浅色的瞳孔中。

稍矮一些的那一个似乎朝他笑了笑,消失的毫不留恋。



局面好像一下子就翻转过来,王朝倾覆,皇冠易主,琥珀镶嵌的黄金荣冠琉璃璀璨。

新任国王推开保护着他的骑士,紧捏着拳头,坚强异乎昨日。


他总是笑的。

不会再哭了。


李想站的笔挺,一时间不禁心底酸涩难忍,强打直着脊梁骨,才忍住突然萌生的抱住宋云哲的冲动。

 



12.



名正言顺之后的第一次约会,定在了2月24日的元宵节。


彼时两个人早已分别返回了帝都,重新投入自己的工作事业中,脚不点地忙了多日,才想起来是要该见一面才说的过去,配得上未婚夫夫的身份。


宋云哲说白天满课,到了晚上想看电影,于是李想马不停蹄找了一家私人订制的影院,指名要看老片子点映。

都定好地方和时间了,宋云哲才颇感奇怪的说,看老片子多没意思,当然要时下上映什么就看什么,才真正有看电影的感觉。



李想愣了很久,一手捧着手机,一边捻了捻手中的案卷纸张边缘,最终也没有二话,对方说什么都应承。


到了影院门口的时候,李想方向盘一打,稳当利落侧方停车,余光瞥见旁边一身oversized红色卫衣的人仍然兀自盯着手机里的舞蹈视频,于是卸了安全带去到副驾驶给宋云哲开门。

哪成想宋云哲实在太过入迷,坐在副驾驶座不下来,完全拒绝中途打断。



李想弯着腰探进去,给他把束缚着的安全带解开,顺带整理被压皱的衣摆,叹了口气说:“一会儿再看行不行?”


宋云哲不答话,瘦削的脸颊在漆黑的车里显得有些发白,眼睛却是透亮的,神采奕奕。



李想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半天,确定他虽然穿得像个高中生,但是没跟高中似的闹小孩脾气,只是单纯沉浸而已,于是便耐着性子唤他:“云哲?…宋云哲?…宋宋?……”



一声久违的“宋宋”把沉溺的灵魂瞬间抻回来。



宋云哲眨巴了一下眼睛,带着被打断的暴躁,浅色瞳孔在霓虹的映照中滚了一圈,精准的白到右边的人身上。


这要是搁到十年前,被白的那个能不管三七二十一,先从善如流的说一溜儿好话,上下嘴皮子一碰,搭上城墙厚的脸皮,认错认得诚诚恳恳,表情体态无不生动。


十年后这一条件反射虽说消退了不少,余威却尚存。李想默默拔掉了想问他为什么不理人的想法。





李想去取票了,宋云哲站在柜台前,等着收银员给他装爆米花。


大厅里人来人往,电影快要开场了,人们都步履匆匆,走得很急。有带着小孩子来看新年档的家庭,气氛欢快,孩童打打闹闹,吵着嚷着要吃爆米花,走到哪都小旋风一样裹挟着甜腻的糖浆味儿。


也有小情侣抱满怀的零食奶茶,坐在一旁休息区贴着耳根说悄悄话,说着大抵也是被对方呼出的热气搔得痒痒,眉眼弯的格外恣意,桌子下交叠的腿有意无意擦过、触碰,脚尖恨不得每分每秒抵在一起。



宋云哲别过眼,不再看他们。


顺便瞧着后方墙上挂的小电视里的电影预告。



周围很吵。其实也不算吵。吵与不吵,端看他当时的心情怎么样,心情好了,在酒吧蹦迪群魔乱舞他还嫌不够,心情不好,他打瞌睡有人写字都是罪过。




“为什么买这一部?”宋云哲打量粉色的票,是一部爱情片,他最喜欢的那位近代著名作家写的原著,金牌班底、当红演员联袂打造,能上贺岁档确实也说明这片子质量不错。


李想把宋云哲手里的爆米花接过来,被这句话噎了一下,摸不准对方是什么意思。


宋云哲说:“怎么不买这部喜剧片?”他伸手指了指小电视里顺着镜头摔过来的一个鼻青脸肿、非常滑稽的胖子。“我看预告,觉得还挺不错的?”


李想:“……”


宋云哲淡淡嗤笑,转身向对应的影厅走:“哎没事,看这个也挺好……应景儿。”




13.



电影的原著宋云哲家里有,他母亲喜欢,连带他也偏爱,中学时期爱情观懵懂,倒也不耽误翻来覆去看很多遍,翻得纸页搓出毛边儿,脆弱软化一捻就破,再后来这本书就被李想破门入室堂而皇之的顺走,美其名曰学习爱情。


当时只当是羞赧浪漫,现在瞧来总觉得狗血费解。


女主角和男主角恋爱了,分开了,相遇了,分开了。

他们没有结婚。

也许在真正崇尚恋爱的世界里,结婚是最为下作的结局。

吵架没关系,分开没关系,一定会有再相见的那一天,我依然很爱你,而毫不意外的,你也照旧爱着我。



宋云哲面无表情的抓着爆米花,一颗一颗往嘴里塞,享受咀嚼的过程,体验那腻到发齁的甜味铺天盖地压遍。


他知道李想在看他。

但这并不重要。

因为算起来,李想才是最讨厌环境吵闹的那一个,尤其是看电影的时候,高中就不允许自己买爆米花吃,嫌弃耳畔嘎吱嘎吱像有个夯地机器,完全不能集中注意力。甚至为了防止陌生人更不能容忍的嘎吱声,还要拉着他翻墙出学校看夜场。



宋云哲机械的咀嚼,他知道自己现在心情非常好,而李想现在心情估计是非常不好。




背景音乐响起了,男女主角正式在故乡的街角重逢。


李想好像碰到了宋云哲的手,又很快的避开了,连带焦灼的视线也消失,重新放回到荧幕上去。



宋云哲恍惚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幼稚,默默低下头,又想起原文中有关这个情节的那段话。


——他向前走。她也向前走。街角的砖由青变白了,那日头升的高,野花儿闻着香。他说,小姐,今儿早晨空气不错。她说,是啊,真适合走一走。

于是他们就勾住了臂弯,真的很认真的在那阳光灿烂的街头漫步。没有一句多余的话,不说这些年遭受过的苦难,也不说每一日刻骨铭心的相思,简单的笑了,轻飘飘就辗转过那许多年。



宋云哲跟着笑,尽管听见影院里此起彼伏吸鼻子擦眼泪的声音。




与李想分开的那些日子不受控制的走马灯一般在脑海里浮现。


那种绝望,那种痛苦,生理心理兼而有之,每经历一次发情期都像抽走全身的经络,后颈腺体几乎撕裂的疼,牵动头皮的神经,仿佛第二颗心脏,咚咚有力,脱缰的野马喧嚎咆哮。


浑身忽冷忽热,盗汗酸软,没有什么能够帮助他,在被标记的Omega面前,缺失alpha的陪伴过久,除了alpha本人,任何抑制方法都是不够看的。

于是他被迫无奈,没命的囤价格高昂的抑制剂和屏蔽贴,各种种类,各种剂量。他想,爱情故事有那么多,世界上分开的恋人有那么多,没准哪一天,他们就再见面了呢?


后来他毕业,升大学,一度自由,却还没来得及像蝴蝶归乡一样去找他最爱的李想,就接到了对方打来分手的电话……


罢了,那些事情都没有意义了,在他洗去标记的那一天,在他同时失去自己的信息素的那一天,就已经没有意义了。




他后来一直都很羡慕久别重逢的情侣,大概是因为,恐怕自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情绪。


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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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回来啦(果然进不了决赛我就回来了……唉,我真是菜……

ABO第一次尝试,有点忐忑

下一章咱们就同居!搞起!给妈妈结婚!!!!

这个是给小宝准备的生贺,我有一个小闺蜜和小宝生日只差一天,题目就是她取得,希望可以在他们生日之前我写完,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尽力的礼物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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